晚上十點。鐘靈毓和公關部的經理還待在會議室裏修改他們發言時需要的講稿。

這次恒立在禹城的事情如果只是一個精裝房質量不過關的問題還好，可偏偏又捎帶上“住戶拿不到房產證”這件事，直接戳在了買房人的點上，在熱搜上掛了三天。然後直到今天，鐘嘉澤找到她，說：“知道恒立最近的事情了吧。”

她的哥哥看上去心焦力竭，但是對她臉上還是勉強帶著笑容。鐘靈毓放下自己先前與他的置氣，輕輕點了點頭。

鐘嘉澤長嘆一口氣：“之所以沒處理，也是公關部和我商量之後的結果。”

“我們都覺得，在這種時候，與其撤下熱搜或者刪帖公關，不如光明正大的回應，順便把公司的解決措施也說出來。”

“當然。”鐘靈毓理所當然的點頭，“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與禹城的住戶達成一致的共識。”

“所以，”鐘嘉澤帶著祈求的意味看著她，“我們都認為，一位能夠代表恒立的女性是發言的最好人選。妹妹，我知道這件事——”

“好，我會去的。”鐘靈毓打斷他的話，“這是我們的爸爸一手創辦的公司，我不會逃脫屬於自己的這份責任的。”

其實即便現在恒立家大業大，也很少有人知道，恒立最初是從縣鎮發家的。鐘父在病危之前主導的最後一個項目，也就是重金拍下的禹城的那塊地皮，是恒立期望企業形象得以轉型的一個關鍵。

鐘父心心念念，想要從禹城開始，專註高檔社區，讓恒立不僅開發住宅，也要開發出城市裏人們能夠口口稱道的地標建築。

但是尚未完成，他就一病不起了。

即使對自己的父親有過怨懟，但是鐘靈毓心知肚明，挽救恒立的口碑是她身為女兒義不容辭的責任，也是必須要盡的義務。

“對了，妹妹。”鐘嘉澤說，“這件事你先不要和周至楷提。你也知道，你不僅是鐘家的女兒，還是他的妻子。你的出面，除了對恒立有影響，對他的公司也——”

他欲言又止，但顯然一切已盡在不言之中。

發言稿從頭到尾都被修改過一遍，連標點符號也不放 * 過。最後終於被打印出來。

鐘靈毓在心裏默念了幾遍，因為是自己起草的，所以記得清清楚楚。

攝像機架起來，有員工要過來給她化妝。鐘靈毓想了想，說：“算了，不化妝了。”不僅沒有化妝，她穿了件上學時學校發的白襯衫，頭發簡單的紮了個馬尾辮，對鏡頭開始慢慢地陳述所有發言稿上起草的內容。

鐘嘉澤在會議室門口站定，慢慢聽完自家妹妹輕聲細語的講述，卻沒有進去，只是等聽到錄完的聲音之後又走回辦公室裏。

第二天中午鐘靈毓在家裏午睡，結果被人揪著臉頰叫起來。她的頭發蓬亂，忍不住大叫：“做什麽啊周至楷！你好煩！”

“眼睛都不睜就知道是我啊。”

耳邊是周至楷涼颼颼的聲音，她的臉頰立馬又被扯了下。鐘靈毓被疼得清醒過來，呲牙咧嘴對他生氣：“你怎麽中午突然回家啊？”

明明這家夥每天都是睡在公司裏的，標準的工作狂魔。

“我要再不回家，我老婆不知道還要做多少被人掛在熱搜上賣了的事情。”周至楷盡力使自己保持冷靜，但是語氣還是克制不了。

鐘靈毓聽見，反應很是平淡的“嗯”了一聲，從床上爬起來，要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。周至楷反應很快的把她的手機抓起來拿在自己的手裏，但是心裏又實在生氣，打定主意要給她一個教訓，於是順勢在鐘靈毓撲過來搶的時候遞到了她的手裏。

鐘靈毓整個人撲在周至楷的懷裏，手臂摟過他的脖頸去看微博。果不其然，恒立挑在人流量最大的時間發布了她的視頻，再加上公關部推波助瀾，她的名字出現在熱一也就一點也不意外了。

她的手指抖了抖，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去點開那個詞條。不過想想也是，不用看都知道應該全都是罵她的話。

鐘靈毓於是從周至楷的懷裏又出來，雖然極力掩飾，但情緒還是不由自主地低落下來。周至楷於是立刻在心裏後悔起來，好聲好氣的對她說：“你的哥哥不處理，我讓公司的公關部去？”

“你瘋了？”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氣看著他，“現在就是讓我被罵的越慘越好。這樣他們才覺得出了氣，恒立就沒事了。”

“還是——”鐘靈毓眸光一閃，狡黠的問，“你心疼我啦？”

“……”

好心被當做驢肝肺。周至楷氣的磨牙，既擔心又要面子，只好哼哼唧唧的說：“你忘了我們已經結婚了嗎？你的形象不僅對恒立重要，也對萬成有影響。”

這也是鐘嘉澤讓她和周至楷先斬後奏的原因。

鐘靈毓知道其中的利弊，於是垂下頭來，一言不發。

周至楷看在眼裏，生不了氣，最後全化作一聲長嘆，道：“你這樣讓我和公司的董事們怎麽交代呀？”

怎麽交代？鐘靈毓知道自己對他做錯了事，也知道她現在大概名聲臭的很，在風口浪尖上下不來， * 同時心裏又還更為恒立的未來和聲譽擔憂，幾番情緒混雜下來，眼眶一熱，頭垂的更低了。

兩根手指過來托住她下墜的下巴。周至楷無奈道：“寶寶，我沒想怪你。”

他們以前還很小的時候，周至楷經常跟著她的爸媽叫她寶寶，但是反而等兩人結婚之後就再沒提過這個稱呼。

鐘靈毓因為這兩個字，感覺又重新拾起一點任性，對他囂張道：“你站在我這邊對不對？”

“啊？”周至楷有些反應不來，楞楞的問了一句。

“我說，”她又重新強調，“你是我這一邊的對不對？你只能支持我，不能支持別人的。”

這句話簡直帶著周至楷重新回到他們兩個人一起上高中的時候，鐘靈毓被同班的一個同學孤立，於是和那個女生大吵了一架，吵到隔壁班的他都知道這件事，於是腳步就不由自主的往她那裏挪動過去。

記憶裏鐘靈毓哭的抽抽搭搭，一邊哭還要一邊作出強勢的姿態嚇唬對面的那個女生，看見他過來，有如看見救星，尖聲說：“她罵我！周至楷，她罵我！你會站在我這邊的對不對！”

他一向對這樣的事情沒興趣參與，但是對著鐘靈毓，他最終還是妥協道：“當然，你做的永遠是對的。”

然後鐘靈毓就一下子破涕為笑，連和那個女生吵架也不吵了，收拾完書包就和他走出了教室。

她其實一點都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，即使是發脾氣，也只是要一個別人會支持她的態度而已，甚至都不要求對方為她做些什麽。

周至楷只好應她的話，說：“當然，你做的永遠是對的。”

鐘靈毓滿意了，然後才知道害怕，婚後第一次在他的面前示弱：“你說怎麽辦啊？恒立要是還被罵，該怎麽辦啊？”

周至楷把她整個人抱起來，下巴放在她的頭發上，喃喃自語道：“傻瓜，別擔心了，你不知道的多著呢。”

他這次是借著午休的時間回的家，因為趕得急，午飯也沒吃，於是又讓家裏的阿姨把中午鐘靈毓喝剩下來的雞湯重新熱一遍，混著米飯吃下去。

末了秘書把下午的行程發給他看。周至楷原本還不確定，但是回了一趟家裏，明白這一次的見面已經是不用商榷的事情，於是只得又壓縮了半個小時的午休時間，急急忙忙的要從家裏出去。

“你就待二十分鐘就走啊。”身後是他的寶貝失望的語氣。

周至楷換鞋的身影一滯，心思一松就忍不住和自己的老婆和盤托出：“是臨時約了人見面，只有中午這會兒有空了。”

“誰啊？”鐘靈毓很自然的問下來。

“……”周至楷剛剛嘴皮子太溜，這才驚覺自己剛剛跪的太快，又實在不想對她說謊，於是只好放任氣氛詭異的沈默下來。

鐘靈毓其實本來也就是這麽隨口一問，根本不在乎問題的答案是什麽。周至楷隨便說一個人還好，結果他偏偏 * 什麽都沒說，還直接在門口站住了。她這才覺得奇怪，又聯想到什麽，一下子心直口快道：“你是背著我要去見哪個小妖精？！”

“！”周至楷自己都沒想到她會聯想到這個，趕緊道：“不是。你別多想，只是去見一個熟人而已。”

“哦。”

他聽見自己身後可憐兮兮的一個字，躊躇半天，轉身回去在鐘靈毓的側臉上輕輕吻她一下，囑托道：“這幾天別上網，工作的時候也別多想。晚上等我回來，我們一起去吃好吃的。”

然後才依依不舍的出門，自己驅車駛向公司在的地方。但這一次他沒有把車停在公司樓下的車庫裏，而是停在一家酒店門口。

進了酒店，那個人已經給他發了包間的號碼。他照著走過去，進了包間，和那人打招呼：“好久不見。”

“你為什麽突然決定了？因為鐘靈毓？”

“也不全是。”他中午沒吃飽，實在餓得慌，於是看見桌上有點好的菜，直接下了筷子，“不過我也是真的沒想過你說的那些。靈毓她帶我見過幾次，但是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來了。”

那人只顧得上冷笑一聲，道：“機關算盡太聰明，反誤了卿卿性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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